• 食趣|一位普通北京市民的家宴往事

    對咱們中國人來說,一年當中最最重要的一頓飯,一頓家宴,就是年夜飯。

     

    說這個我可不困了啊,畢竟半生虛度,唯在吃這件事兒上,留下不少記憶。

     

    順著家宴這條主線捋一捋,幾十年的光陰居然無比清晰。同時,它與「記憶一片模糊」并行不悖:吃了什么記不全了,可是當時的心緒和情景,都歷歷在目——吃是吃,吃也從來不單是吃,吃是關系、是感情、是愛。

     

    過年了,沒啥別的,暫借這些回憶,祝國泰民安,祝健康快樂,祝家家都好好吃飯吃好飯。

     

    文|原版二姐

    費翔欠我們家一只雞

     

    我出生于1969年底。四舍五入也算七零后。是在姥姥家長大的。爺爺奶奶家族在四川。

     

    小時候過年,我媽家這邊的親戚,都回姥姥家,得十好幾口人。這還是湊不齊的情況下。就沒湊齊過。因為大姨走得早,二姨一家在貴州。

     

    姥爺是主廚。真的是提前三天就開始準備。主要是難為無米之炊吧。原料少、食材少。但就是在這種艱苦的條件下,姥爺也能做出讓全家滿意的一桌子菜。冬瓜丸子湯、醋溜白菜這些家常菜,姥爺做出來就是好吃。以至于現在哪家飯館的醋溜白菜像是我姥爺做的,那便被我視為行業標準。

     

    老頭兒做得最好的,是糖醋鯉魚。那年月魚和肉都不是天天隨便就能吃得起、吃得到的。能吃上魚也得快1980年了?真的是一年最盼望的就是過年這頓飯。

     

    多年后,我媽提起年夜飯,就是某一年吃完之后,舅舅帶著我這輩兒的孩子出去放炮仗,我媽和五姨在屋里做詩,「誰誰嚇得哇哇叫,誰誰樂得蹦蹦跳」。哇哇叫的是我,蹦蹦跳的是我表妹。我媽雖然文化不高,內心是向往紅樓女兒吟詩作賦的。

     

    所以,在我長久以來的認知里,過年=一大家子人一起吃飯。過年、過節都一樣,就是聚齊了吃,聚是由頭,吃是本質。后來老了才知道,聚是本質,吃是形式。為什么聚是本質?因為人啊走著走著就散了。

     

    姥姥不在了之后,過年就不一定回姥爺那兒了,而改在了五姨家。五姨家的房子大一些,吃完飯看電視晚了就不走了,十來個人擠擠都能睡得下,橫七豎八排列組合,沙發地鋪其樂融融。

     

    1987年,費翔上春晚那一年,我們就是在五姨家吃的年夜飯。生活初初寬裕,年夜飯必定要按雞鴨魚肉來安排,以及餃子管夠。吃飯就是胡說八道,雞一嘴鴨一嘴誰也聽不清誰說什么。

     

    費翔出來的時候,突然就安靜了。沒有人說話了。一個都沒有。那種排山倒海般的沖擊力。直到現在,我都覺得中國男明星顏值沖擊力的天花板,是1987年的費翔。那時候他就是頂流。

     

    費翔唱完之后,我們家最開放的表姐說:「這小伙子真漂亮!」其實誰都是這么想的,可是誰都沒說。我覺得我一定是臉紅了……1987年,中國大陸沒有一個年輕姑娘不愛費翔……是的,說年夜飯不說費翔是不道德的。那一年的春天,一個女同學拉著我騎車去首都體育館,想看看有沒有費翔的演唱會。那時信息不暢,啥都得自己跑現場去看。白跑一趟是常態。第二年我們就要高考了呀,還有心思去看有沒有費翔的演唱會。

     

    這題跑得也太遠了。

     

    說回來,因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費翔身上,誰也沒注意五姨家的老貓在另一間屋里偷偷上了桌子,悄沒聲地啃了半只燒雞。吃完沒幾天,它就鬧貓了。

     

    從這個角度說,費翔確實欠我們家一只燒雞。

     費翔在1987年春晚演唱《冬天里的一把火》

     

    唯一一次的團圓飯

     

    好像是1982年春節,父母帶我回四川爺爺奶奶家。重慶下面的一個縣。

     

    我們給姑姑、叔叔們帶的是北京的雜拌兒糖。記得特別清楚,去某個我根本就不認識的親戚家,我拿著那袋花里胡哨的雜拌兒糖,走路的時候要把那袋糖拿在外側那一邊,就是對面過來的人能看見那袋糖。我心里想,他們一定沒吃過!我們可是從北京來的——誰搭理那袋糖啊!四川多好吃啊!別看那時候國家經濟不富裕,論吃,四川可是甩北京好多光年。在吃這件事兒上,北京毫無優越感,這本是生活打小就教給我的。

     

    奶奶特別勤勞,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家里有個磨,奶奶自己動手,從磨磨開始,自己做湯圓。黑芝麻餡兒,餡兒應該是豬油拌的,特別香。我成年以后對黑芝麻餡兒的湯圓有不管不顧的執念,起因應該就是奶奶。她蒸米飯的時候會在里面加紅薯,切得整整齊齊的小丁,指甲蓋見方。我把紅薯都挑出來吃了。鎮上有人結婚,請我們去吃席。我跟我媽都特別喜歡夾沙肉,大大的一碗,一層肥肉一層豆沙。不同的是,我媽愛的是肉,我愛的是豆沙。

     

    除夕晚上肯定是一大家子人聚餐。吃的什么我全都不記得了。只記得爺爺奶奶家的房子,屋頂特別高,燈不是很亮。必定是有一桌子菜的吧?我是遠道而來的小客人,人人都讓著我。

     

    那個小鎮,冬天天天下雨,潮濕,我水土不服過敏了,起了一身疙瘩。我媽天天吃得開心極了,但我就惦記趕緊回北京。那個小鎮風景秀麗,長江從鎮子前面流過。是真正的綠水青山。

     

    回北京之前,我們還去重慶呆了幾天。對重慶最深的印象就是,當街樹下架著鍋,燒著開水,一條鱔魚當頭被釘在樹上,一個熟手,拿一把細小刀,從鱔魚頭部往下一字劃開,整條鱔魚齊齊整整被一分為二,就下了鍋涮。大意如此。在重慶那幾天,看到過很多次。我沒有吃過,也并不好奇,只是覺得害怕。

     

    重慶似乎是有什么拐彎的遠房親戚,帶我們去了歌樂山,看了渣滓洞,回來我媽問我什么感受,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這些我沒說幾句,重點表達了覺得歌樂山山林碧綠,風景不錯。把我媽給氣的。

     

    親戚還請我們下館子了。那年月下館子是個挺重大的事情。吃的啥我都沒記住。就記得我媽心心念念的擔擔面,那個宴席上似乎沒有,最終還是在解放碑路邊小攤上吃了一碗。我對那些知名小吃一點求知欲都沒有,纏著我媽給我買了一塊奶油蛋糕。

     

    回爺爺奶奶家過年,就那一次。那次我們離開之前,爺爺奶奶號召全家人照了一張超級大合影,好像總共有32個人。對我而言,那張照片的與眾不同之處就是人多,其實好多人我都不認識。但是對我爸和爺爺奶奶,肯定就不一樣了。對他們而言,那張照片應該意義重大,是真正的全家福。

     

    不是有句話說,人生里有些人你是最后一次見他們,但是當時你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見我爺爺,我后來沒有回過重慶。我媽我爸回去過。我考大學那年奶奶和六叔來過北京,此后我也沒再見過奶奶。

     

    因為從小就沒跟他們在一起,心理上、感情上,還是跟姥姥姥爺這邊更親近。但最近幾年,我爸身體慢慢不好了之后,我跟他這邊的親戚們,感情上近了。因為我知道,他們是我爸的來處。他們是我爸人生里最重要的人。

    圖源電影《飲食男女》

     

    婚宴

     

    我小時候,誰家有人結婚都在家里辦。哪有那個錢出去吃啊。結婚娶媳婦,去飯店辦酒席,依稀是改開之后,都有點錢了?

     

    舅舅結婚那天,院里擺著各種糖啊什么的,熱鬧非凡。他們結他們的,我還沒睡醒,被我媽強行抱出去營業,困啊,一生氣踢翻了喜糖。舅舅舅媽都沒生氣,知道我困鬧。圍了一幫鄰居起哄,讓舅媽表演節目。舅媽很大方,唱了一首《東方紅》。那年我五歲?

     

    1995年,我結婚,婚宴辦了兩頓。

     

    頭一頓是跟婆家吃的。正經在飯店吃的呢。因為大姑姐他愛人的弟弟在那個飯店當廚師,似乎是可以優惠。

     

    公婆都不是北京人,他們家里親戚在上海和四川,我們也不想大操大辦,懶,想著那么多人我就累得慌,就雙方兩家吃一頓得了。婆家連大姑姐小家庭三人,我們家則叫上了幾個表姐妹,雙方湊一起,12個人。我一直記得是13個人來的。要是加上廚師親戚,正好13人。達芬奇的畫。

     

    那一頓飯吃的呀。沒有誰家娶媳婦婚宴那么冷清、那么沒話、那么壓抑。因為雙方老人彼此不熟。公婆是外冷內熱的人,這是我多年相處之后才知道的。他們就不愛說話。我爸是知識分子,說場面話不是他的特長。我媽,我媽就一門心思覺得公婆學歷高,看不起她。真的沒有啊。后來日子長了,我媽也知道了,公婆就不是愛說話的人,他們不是不愛熱鬧,就是,不貧。

     

    婚宴那天,我媽打睜眼就不痛快。做頭發的時候還跟人家吵了一頓。發屋經理使勁哄,跟我偷偷說,「你媽今天不高興,你小心點兒。」我小心有什么用呢?就是兩家子人坐一塊兒沒話找話。那時候我嘴也跟不上啊。對即將到來的跟公婆住一起的生活的緊張,還有離開我媽對她的傷害,這些加在一起,足以讓智力不夠的我焦慮到開鍋。

     

    第二天回我媽家,在附近的一個小飯館,我媽家這邊的親戚們,姨啊舅舅啊表兄弟姐妹啊,著實熱鬧了一頓。論檔次跟飯店沒法比,可是我媽心里痛快了呀,她覺得嫁閨女就得這么熱鬧,大張旗鼓的,才行,才喜興。

     

    回想起來,這兩頓飯,幾乎是我一生到現在吃得最累的兩頓飯了。因為,從頭到尾我都很緊張,我知道,我媽不樂意我離開家。


    圖源電影《甲方乙方》

     

    結婚后的家宴

     

    在我結婚之后,除夕跟誰家吃,曾經是個問題。開始在婆家吃。我媽我爸也過去。兩家一起。公婆都是烹飪高手,但是,少不得勞累。我?我什么都不會,刷碗還可以。

     

    后來我們搬出來自己住了,還是兩家一起吃,但是,去飯館吃了。兩家老人聚一聚,匯報一下身體情況,工資漲了多少,六點開席八點散,各回各家看春晚。如此,我跟棟梁(我先生)就避免了因為年三十晚上在誰家守歲而開戰。我們回自己家。

     

    再后來,雙方老人主要是我媽身體不好了,行動不便,過年的兩家聚餐就改在了中午。也好,回去睡個午覺,攢足了精神看春晚。仔仔細細地看,第二天便可以評價,「不怎么樣。」春晚的工作人員們你們也不用特別往心里去,打我媽那會兒,還沒有彈幕的時候,就時興吐槽春晚了。

     

    結婚十五年后,我們第一次回上海,跟公公家的親戚們吃飯,一個老字號,兩桌。面筋超贊。話說我是在三十五歲以后,去上海出差,才發覺出上海菜的好處。濃油赤醬,深得我心。

     

    那頓飯最深的印象是,公公這邊,我應該叫伯伯還是什么,搞不清楚這些稱呼,反正是個老人,剛一落座,就拿出他孫子的照片,拍在桌子上給我公公看。因為我們是丁克嘛。公公不置可否,婆婆言顧左右。這結婚十幾年初次見面,不接茬兒肯定沒禮貌是不是?我照足了夸了一頓照片上的孩子有多么聰明漂亮將來長大了前程似錦,能想起來的吉祥話一個字不落地全說了一遍,怎么也得有一千多字吧,然后不等那位伯伯開口,就站起來跑另一桌跟其他年輕人聊天去了……那次從上海回北京,我們倆莫名其妙被升了艙,肯定是因為我對老人有禮貌。

     

    就是說啊,家宴上被催婚催生,咱們也不用一定正面剛是不是?咱們躲了還不行么?認慫還不行么?

     

    自從婆婆走了以后,除夕這天,我們上午去給婆婆掃墓,中午跟公公一起吃,下午回我父母家,給他們買幾個菜,然后,棟梁回去跟公公吃年夜飯,我回我自己家。因為老貓們懼怕炮竹聲,我得回去看著它們。一直到疫情之前都是這么一個流程。就是說,最近六年以來,好幾個除夕都是我一個人過的,吃了好幾頓一個人的年夜飯。

     

    自己的年夜飯自然特別簡單,就煮幾個餃子唄,還經常煮破。電視開著,春晚放著。有一年,年前咬牙買了好多進口的鮮切花,白色的鳶尾,就除夕晚上開了一朵,整整一束只開了那一朵。看著那朵花我想,梵高確實有品味啊。

     

    一個人過除夕,什么孤獨啊凄涼啊一概都沒有,就覺得很寧靜很平和。打心眼里就覺得所有節日都是普通的一天而已,人生什么樣,那一天也什么樣。人到中年兩種必備的生存技能,獨處和自愉,在除夕這樣的晚上,那就相當于技能考試。外面有多少喧鬧多少美好,自己都能呆得住。

     除夕夜,就開了一朵的鳶尾 

     

    蜜家宴,寒冬中的春風十里

     

    我認為家宴有兩個意思,一個是家庭或家族聚會吃飯;另一種,就是去別人家里吃飯,比如說去朋友家吃飯,也是家宴。

     

    過去的2021年,能在一年當中留下痕跡的家宴都是跟閨蜜吃的。父母家已支離破碎,我又是獨生女,是閨蜜彌補了我沒有兄弟姐妹這個缺失。跟公公家吃飯,是記得哪個飯館好吃;跟閨蜜吃飯,是記得哪個日子閃光。

     

    超級大廚閨蜜去年春節期間說要挑戰腌篤鮮。因為在飯館吃的不好。等到三月份春筍上市的時候,她買了一大堆,去她家吃腌篤鮮,也成了去年春天值得書寫一筆的家宴。制作過程,我沒了解,說了也不懂,我就吃。為了配合大廚的手藝,另一位閨蜜在去她家的路上特意去買了小蒼蘭。古人說的買花載酒心情,說的就是我們吶。

     

    后來,春末夏初時節,我們還去了植物園曹雪芹紀念館旁邊的黃葉村酒家、西山蘇家坨的農家院、馬泉營的果園。夕陽西下、山脊線鑲上金邊,濃密的樹葉和即將落幕的薔薇,響晴的天、山路上的笑聲,都是2021年春天留給我們的禮物。我們和過去的那個春天,彼此沒有辜負。

     

    去閨蜜家吃飯,除了白吃以外,還包含了扯淡罵街、互換焦慮、擼貓喝酒、大被同眠、看電影逛園子等系列活動,心情大保健、精神按摩一條龍。說是寒冬中的春風十里,恰如其分。

     

    吃是吃,吃也從來不單是吃,吃是關系、是感情、是愛。有本書叫「愛就是在一起吃好多好多頓飯」。當時覺得這什么破書名啊,現在覺得是大真理。特別是45歲以后,每天都感覺時間風馳電掣,一年轉瞬即逝,稀里糊涂就老了。回望過去,那些跟朋友們吃吃喝喝的日子,在平淡乃至暗淡的歲月中跳將出來,金光閃閃。正應了那句大俗話,只有被浪費的時光才是最好的時光。

     

    人到中年,重要的人越來越少,留下的人越來越重要,我也是在吃飯當中才恍然意識到,現在還能曠課翹班騙老板、調休請假甩孩子、排除千難萬險就為一起吃頓飯的飯搭子,他們是時間替我們篩選出的人生里最重要的人啊。

     

     閨蜜家的家宴 

    最近一聚

     

    我娘家這邊,隨著我這輩的女孩們先后結婚,除夕需要扮演中國好兒媳,年三十的大聚餐就改成了過年期間的隨意一天。大家都湊時間。也能聚上兩大桌。請客是輪流的。當然沒有AA了。大過年的,一家子人吃飯,AA,成何體統啊?

     

    哪年啊,忘了,二姨從貴州回來,還有表哥表姐,那一頓團圓飯是我們夫妻倆請的。兩桌24個人。棟梁是真拿這頓飯當項目一樣來執行的。帶了酒、糖果、茶葉,給老人們聊天備著。我主要負責陪五姨夫喝酒。五姨夫是家族里的神人,最喜歡的就是挑動群眾斗群眾,這一頓飯要是沒有一個喝高了的,他就覺得不盡興,但他自己基本沒醉過。

     

    彼時我媽已經行動不太方便了。吃到一半先送我媽回家,我們再回來接著吃。那一天,我們一直連吃帶聊到人家晚飯都快開餐了才走。

     

    這些年,老一輩陸續有人離開,團圓飯就更困難了。

     

    2019年過年前后,某個周五,五姨突然私信我說,晚上家里親戚(的一部分)去她家吃飯,有二姨、表哥、表姐、二表姐、二表姐夫,加上五姨老兩口、她們閨女我表妹、表妹的閨女我外甥女,問我能不能參加。跟棟梁商量了一下,下班之后,我們也過去了。

     

    自從2016年底我媽臥床以來,家族里每逢過年的集體聚會就地解散,2017年舅舅去世,大一統式飯局已經空缺了好幾年。都在北京,跟表兄弟姐妹們也是幾年見不上一回。這次趁二姨回京,五姨起頭兒,大家熱鬧熱鬧。

     

    到了五姨家,那一團伙正在包餃子。這個節目我可以參與!洗了手就自告奮勇搟皮兒。他們都驚了!國家一級廢物我居然會搟皮兒!一個人搟,供兩個人包,沒有出現供應緊張,不僅速度快,還圓,還厚度適中,中間厚、邊上薄,總之他們友邦驚詫了。

     

    后來,二表姐夫過來說你歇會兒我搟吧,這表演的機會哪兒能讓給他呀,「不累不累,這就是玩兒!」確實就是玩兒,已經多少年沒有一大家子人一起包餃子玩兒了。

     

    最后是五個干活兒的,五個圍觀的,還有一個睡覺的。我略顯身手,感覺在他們心目中的嬌小姐形象一下子高大起來,怎么也得有一米五五了。

     

    手忙腳亂包完之后,有八個人擠到了廚房。活活擠出了春運的感覺。五姨家平時四個人,所以餐桌也是為四個人準備的,這一下子有十一個人,又不想大動干戈,于是,有一撥兒坐桌子邊吃的,有一撥兒坐沙發上吃的,還有一撥兒站著吃的。

     

    環顧家里的人,都老了。尤以二姨為首。二姨的臉,皺得跟核桃似的。老太太八十有五,耳不聾眼不花,吃嘛嘛香。常年鍛煉,沒什么基礎病,聽說腰椎間盤有點兒不好,可不耽誤健步如飛。

     

    我特別愛請二姨吃飯,她不挑,吃什么都行,吃什么都說好(我婆婆也是這樣)。有一年表妹讓我請二姨吃飯,還得是二姨沒吃過的。我說那咱們吃法餐吧。把我妹給樂得呀。當時二姨都七十多歲了,但她并不排斥西餐。那一次吃的福樓,二姨很開心。你說她是包容也好隨和也好,反正新鮮的熟悉的好的不好的她都能接受。沒心沒肺保健康。

      

    我突然就明白了為什么老人家喜歡熱鬧、喜歡家族聚會。那是他們跟世界有限的聯系了。我們,相當于他們的臍帶。

     

    總有一天,家族里的晚輩,那些曾經我們口中的小兔崽子們,也會成為我們的臍帶。


    圖源電視劇《我愛我家》

    最完美的家宴

     

    吃是多么簡單的事兒,可是就在一餐一飯之間,生活傳遞給我了那些以前我根本看不上的道理。

     

    小時候,都窮,沒有親情的概念,吃就是最高目的;后來,改開了,明顯吃得比從前好了,也喜歡一大家子人熱鬧,過年嘛,不就應該熱鬧嗎?再后來,結婚了、獨立了,不是抵觸家宴了,是抵觸我媽;再再后來,家族里陸續有老人離世,開始反思,一家人就是要齊齊整整,這有什么不對嗎?渴望溫暖和親近,有什么不高級的嗎?

     

    現在,如果讓我組織一場家宴,假如不考慮疫情原因,可以全家聚集的話,那我必定策劃一場大的。最最需要的,是一臺時光機——一臺可以讓我媽、姥姥、姥爺、三姨、三姨夫、舅舅、大姨、大姨夫還有二姨夫都復活、讓我爸能恢復正常的時光機。老人們都回來,孩子們就現在這么大。

     

    然后,我想租一個小點的餐廳,包一天,全家去餐廳自己做飯吃。那么多人一起動手做飯,必定熱鬧。現在什么食材都能買到,姥爺再也不會捉襟見肘,怹那么好的手藝,自然是掌勺。我跟姥爺申請,給我做一個醋溜白菜,一條糖醋鯉魚,再來個冬瓜丸子湯,有這仨,我能一年不進米其林餐廳了。別的菜隨意,不挑。

     

    除了幫姥爺打下手的,其余人等,就包餃子吧。舅舅年輕的時候,一頓能吃87個餃子。如今肯定是吃不了那么多,但家宴的餃子必定要管夠。姥姥家是北京人,hún香餡兒、韭菜餡兒,有這兩種就差不多了。包餃子是團隊項目,請我家棟梁負責協調。他最擅長的,就是瞎指揮。

     

    這么多人,坐也得兩三桌。以前家宴都是按輩分安排座位,老人一桌,我們小輩一桌。這方法挺好,可以沿襲。反正吃到后來就是亂竄,誰跟誰坐都一樣。

     

    但一開始,肯定要安排我媽跟我舅舅挨著坐。

     

    舅舅走之前最后一次來我們家,我媽跟他吵架了。此后他們沒再說過話也沒再見過面。不到一年之后,舅舅心臟病發去了天國。那時我媽也已經起不來了。我們告訴她幾天前舅舅去安貞醫院急診,她有心理準備,只是不愿意往那邊想。我跟她說舅舅走了的時候,她躺在床上眼淚流了一臉。我想她心里一定極為后悔。舅舅在急診的時候還問我,是你媽讓你來的吧?我說是。其實我媽沒說,那時候她不知道她親愛的弟弟進了急診,人生真的倒計時了。

     

    假如,假如我們家還能有這么一次家宴,我一定讓他們挨著坐。都七老八十的人了,明明互相關心惦記,就因為話趕話吵嘴,弄得一生最后一年都見不著。我知道,那是我媽最大的遺憾,也是舅舅最大的遺憾。當然也是我的。

     

    再有,得讓我媽給五姨夫道個歉。

     

    前幾年二姨家回來那次,我們在外面吃飯,說起我高考那年的事兒,我媽跟五姨夫有點不愉快。那天席間五姨夫提起來,我才知道我媽當年誤會了五姨夫。三十年過去,老頭兒說起來還委屈得要哭,說沒幫上我對不起我。那天我使勁摟著五姨夫胡擼他腦門兒,替我媽給他道歉。

     

    家庭、家族成員之間不可能總是和和美美、順順溜溜的,生活里的溝溝坎坎,可能我們在飯桌上才略知一二。所以,假如能策劃這么一場家宴,我希望,也一定努力,借著這盛大的吃吃喝喝的機會,把父輩的遺憾、誤解、不快、矛盾,所有那些不利于他們延年益壽的情緒,都輕輕抹去。

     

    畢竟,對中國人來說,家宴從來都不僅僅是吃,它更多的是一種情感關系。

     

    可是沒有時光機啊。不知道在元宇宙的世界里,我這個家宴策劃案能實現嗎?

     

    圖源電影《飲食男女》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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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者曾就職于吉野家、美團快驢事業部等,數字化餐飲供應鏈變革的篤行者,多篇文章發表于今日頭條、餐飲老板內參、《冷凍雜志》和《中國食品報》,曾直播講授供應鏈公開課《餐飲的采購和供應管理》,職業生涯歷經食材采購、冷鏈物流和大客戶銷售等,扎根于供應鏈的全流程場景。

         曾為以下品牌提供供應鏈解決方案:正大食品、新希望六和、鳳祥食品、辛普勞、安德魯、易果生鮮、寧夏悅豐、北京宴、香港馬會、巴黎貝甜、美團快驢、Pizza Express、華萊士、臺滋味、瑪格利塔比薩、日昌、云海肴、楊記興臭鱖魚、蜀海、四季明湖、明湖小樓、半天妖烤魚、董小姐愛地鍋、望京小腰等,致力于幫助餐飲企業提高供應鏈管理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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