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篇我們聊了朱同志的升職故事,今天說說江長者的第一份工作,也是他事業的起點。
1949年,江長者還年輕,只有23歲,身材還沒發福。大家可以看題圖感受下,這是他同學曹天忠收藏的照片。
那也是一個春天,江長者還是國軍少校,在上海糧服實驗工廠(總部駐地)任機動工場主任,穿著軍裝、戴大蓋帽的樣子是很帥的。
實驗工廠是“國軍”的“國企”,江長者所在的五工場主營業務是做冰淇淋和棒冰,他掌管著工場的“核心科技”——存儲原料和成品的冷庫和發電設備。
工廠此時已經接到拆掉機器裝船運往臺灣的命令,停工了幾個月,江長者也在暗暗謀劃著他的“大事”。
不開工、沒錢賺,眼看要失業,工人的情緒都很低落,江長者一直不動聲色地給大家灌輸磨洋工的念頭,干啥都不積極。
城外的解放軍越近,城內的“國軍”也越忙亂,關鍵時刻到了,江長者讓工人把小型工具都藏了起來,一直在廠里停放的卡車也被開走,不知所蹤。
江長者把工人分成三班,晝夜不停值守工廠。一個平時不著調的工人,此時突然上竄下跳的搗亂,被江長者關了禁閉。
上海解放的前一天,槍聲在附近密集起來,幾個工人躲到了江長者的房間里:
當時我們很害怕,在江的宿舍里躲了一個晚上,餓了就把他房間里的餅干、豆腐干吃了。解放的前幾天,江突然不見了,直到解放這一天,他才回到廠里,寬慰我們不要怕,見了解放軍,好好生產。
仗還沒有打完,守城無望的國軍,用飛機炸掉了上海的發電廠,全城大停電。
江長者跑去啟動了發電機,確保冷庫里的冰淇淋和原料不會融化。
此時距離江長者參加工作正好兩年,這場“保衛冰淇淋”行動之后,他的事業也正式展開了。
1947年的5月即將過完,內戰開始時處于守勢的解放軍主動撤出延安,和胡宗南的軍隊在陜北糾纏激戰,情勢異常焦灼。
江長者從上海交通大學畢業了,他們這些電機系的學生,很多都有個“重金屬”的工業夢想,最向往東北的電廠。
偏逢亂世,去東北是不可能的,畢業就失業的幾個年輕人,只能打打零工維持生計,相約有好工作一定互相介紹。
同學童宗海帶來一個好消息,滬上知名的美國海寧洋行,剛被國軍的糧服實驗工廠收購,需要大學生去管理冷庫和發電設備。
他們都去了。4個月后,童宗海離職去了湖北的電廠,繼續追逐自己的夢想,江長者在實驗工廠從實習技術員開始,忙得不亦樂乎。
這是一份普通的工作,新人也總是受氣,工人也不給這位名校畢業生面子,馬達壞了立即讓他來修,看他目瞪口呆的樣子:
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著手。我學過微積分、物理和工程學課程,卻沒有一門教我如何處理這樣的問題。
其實人生的第一份工作通常并不復雜,更難的是放下年輕的驕傲,找準位置、發揮優勢,盡快脫離受挫和被支配的狀態。
江長者很快適應了自己的角色和環境,肯下手學,修幾個機器是問題不大的,工廠認真招來的大學生,也不會和沒有文化的工人一樣安排。江長者兩年里連續升職,成了工廠管理層和國軍少校。
江長者熱情、愛叫人,一上班就站在工廠門口和大家打招呼,很快和全廠300多工人熟悉起來,大都叫得出名字。
江長者還很愛玩,經常帶著年輕工人一起打籃球、排球還有網球,新車間的機器還沒到,他在地上撒上滑石粉開舞會,讓大家旋轉起來更順溜兒。
有個叫蔡桂英的女工,進廠時還是個窮苦出身的小丫頭,經常上夜班做罐頭,忙一晚上,早上剛下班,江長者就叫人家:“小鬼,我們去打網球。”
江長者喜歡交朋友,他算是工廠的管理層,還是軍官,廠里經常發些餅干、牛肉干當作補貼,工人是沒有的,他經常拿出來和大家分享。
盡管是一名地下黨員,實際上年輕的江長者從來沒有過組織生活,什么團結同志、做思想工作這些方法也沒人教他。
很多事也沒那么多花活,天天琢磨“上價值”太累,熱愛當下、把事做好,自己開心、心有成就才好。
況且江長者天生情商高,他在工廠里干了兩年,對上對下的影響力都不小,日后“保衛冰淇淋”時才會有那么多人支持。
他對工人說的話既樸實也通透,按老任的理解,這恐怕也是他自己工作與生活的出發點:
你們都比我年長。我們工人全靠這些機器吃飯。不管誰贏,不管工廠歸誰,我們都得生活。如果機器被搬走了,我們就沒辦法養家糊口。
多年以后,眾所周知的浩劫時期,有老同事很苦悶也彷徨,找遠在武漢熱工所當所長的江長者訴苦,江長者當時也受到沖擊,靠旁邊站了。他很真誠地告訴老同事:
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加入任何派別。
老任還忍不住查了一下童宗海的資料,這位同學做了40多年電力工作,最后從水電部第八工程局副局長任上離休。
盡管沒有江長者的成就大,也堅持做自己熱愛的事情,度過了幸福的一生。
老任看過不少諜戰劇,一提地下黨員,就會聯想到秘密、機智、單線聯系、嚴刑拷打什么的,事實不都是這樣。
當時組織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吸收了很多運動中表現突出的學生,這些人后來成了治理國家的精英,有的還進入核心管理層。
當時他們和組織的關系是相對松散的,不少只是有一位入黨介紹人,其他一無所知。
他們不是職業革命者,也沒人給他們指派任務,像一個個種子,在亂局中自謀生路,靜待機會發芽。
他們并沒有什么現實的好處,可能付出的代價卻是很大的。
身份一旦暴露,就有生命危險。
江長者在上學時曾協助一位地下黨同學張公緯逃出上海,8年后他們在莫斯科留學時偶遇,彼時張公緯已經改名余力。兩人見面都非常驚訝:你還活著?!
余力對江長者說,后來也不敢聯系你,怕聽到壞消息。
有的走著走著,就走散了。和江長者同年進廠的尹宗倫,之前在重慶加入了組織,因為介紹人失蹤,他的身份也跟著丟了,建國之后江長者重新介紹他入黨。
1949年江長者“保衛冰淇淋”時,負責四工場(生產清酒)的同事張學元,和組織關系更密切,他也在那邊的廠區組織護廠,和江長者互相并不知情。
江長者和老戰友張學元
江長者“保衛冰淇淋”,像是一種自我選擇和自我教育,我們現在其實也挺難理解,他在一片亂世里,如何會堅信這個有點兒神秘的組織,一定會取得勝利。
他的選擇也來自家族的影響。全面抗戰開始時,江長者11歲,這家書香門第從揚州城躲到了鄉下,還是要讓后代們接受良好的教育。
盡管討厭必須學日語的規定,他也能考及格,到淪陷區南京中央大學讀書,和日軍為鄰,暗自反抗。
這個家族也有一個職業革命者,江長者的六叔江上青,曾做過皖東北根據地的特派員,在溫和派的國軍內部發展地下組織,參與領導抗戰。
1939年,江上青犧牲時,江長者的親生父親江世俊,作為家族的長子,思想傳統的頂梁柱,恐怕很難理解這個弟弟的選擇:
年紀輕輕就蹲過兩次監獄,出身世家、熱愛文學,上了大學丟掉筆去耍槍桿子,客死他鄉還要隱姓埋名,無法宣揚他的功績。
但江世俊還是做了自己認為該做的事,繼續愛這個弟弟,按照家族傳統,以正式禮儀把13歲的江長者,過繼給沒有子嗣的江上青,延續他的血脈。
這是一個很有人情味兒的家族,江上青在外面搞革命,也很坦然的接受家里的“包辦婚姻”,和妻子感情很好。
庫恩在《江澤民傳》里記載了一個讓人很感慨的故事,江上青犧牲后就埋葬在安徽,妻子王者蘭思念亡夫,想要去安徽憑吊。
家里男人們都有責任在身,江長者的生母吳月卿,讓王者蘭女扮男裝,兩個女人在兵荒馬亂里坐著馬車來回500來公里,去給江上青上了一炷香。
變幻多端的世界里,起關鍵作用的,往往是不變的東西。
深厚的情感,熱情的基因,對教育的重視和“父親”的犧牲,隱藏在家族幾代人的奮斗和記憶里,很難準確識別出來。
上海解放前,江長者消失的那幾天,是出城向組織報到去了,接待他的解放軍三野后勤部司令兼政委,是江上青活下來的親密戰友,劉瑞龍。
上海解放后,糧服實驗工廠更名華東益民公司第一食品廠,張學元被陳毅委任為廠長,江長者擔任主管生產的副廠長。
當年糧服實驗工廠買下海寧洋行時,只拿下了設備,并沒有買下品牌——美女牌,海寧洋行另設工廠,繼續生產銷售冰淇淋,解放后還是如此。
國外、民營資本仍然在上海經營,美女牌也和從前一樣占據冷飲市場,益民這家國企倒是顯得很弱小。
江長者要把冰淇淋做大做強、再創輝煌。現在看,這次商業策劃,也是一個值得深入分析的典型案例。
首先是品牌定位。產品本來就有,得再起個敞亮的名字,而且自帶情懷和價值觀:
天亮了,解放了,光明照亮中國。我們的冷飲就叫光明牌吧。
其次是品牌推廣。“線上線下”同時進行,江長者在線下找了臺美國道奇汽車,讓廠里的漂亮女工做形象代言人,拿著麥克風沿途廣播,再選些氣質好的工人一起上街游行。
為了解決麥克風用電問題,專業人士江副廠長把柴油機搬到了車上,實時發電。不知道這機器冒煙厲不厲害。
另外還有秧歌隊、腰鼓隊、越劇隊、京劇隊、淮劇隊,到南京路、外灘等繁華地帶現場表演,敲鑼打鼓宣講品牌。
這樣的“土味”推廣,如今在不少縣城還能看到,當時在上海可能還比較時髦吧,效果也是很哇塞的。
“線上”的渠道就是報紙了,新聞、廣告輪番轟炸,在輿論里搞出氣勢、入腦入心。
第三是搭建銷售體系。生產和銷售不是一種思維,轉型很難,現在也是如此。工廠要做市場、搞銷售,門店是必不可少的,江長者要求每家都有制冷設備。
工人還發動親戚朋友參與“地推”,拿著冷飲箱子走街串巷,讓新品牌快速占領“下沉市場”。
最后,王炸級的“價格戰”也出現了。美女牌遠涉重洋而來,帶著“名貴之味道”,看重的是品質,本土光明牌價廉物美,要的是流量。
“ 售價便宜,生意特好,四百元一支的光明牌冰棒,不到五點鐘,已售出一萬支。”
這一套商業策劃搞下來,光明牌在上海灘站住了腳,如今還在,仍然是知名品牌。
老任一直以為,商業是一種高階思維,它和政治還有點相通之處:
總要讓更多的人接受、支持你,才有可能成功。讓別人拿錢出來,還要比口頭表達難得多。
江長者的老學長,可能也是對他的事業影響最大的人,汪道涵出現了。他時任華東工業部部長,來益民考察時,在廠門口就聞到了冰淇淋的香氣,不由得來了一次深呼吸。
他走進去看,被轟炸過的廠房格外破舊,里面的生產卻井然有序。江長者的匯報,特別是光明的品牌故事,讓他聽得津津有味:
(江)干勁十足、精力充沛,是一個工作勤奮的專家型廠長,很熟悉生產。而且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我覺得他前途無量。
江上青當初在皖東北開展工作時,要求在上海的組織向當地派出一批人員,充實當地的隊伍,其中有汪道涵。
做完冰淇淋的事兒,江長者成了收購英國上海制皂廠的國資團隊里,最年輕的成員。后來汪道涵擔任第一機械部副部長,他也跟著去了。
從長春一汽到武漢熱工所,從汽車制造到核工業,曾經“保衛冰淇淋”的江長者,后來還是實現了自己的“重金屬夢”。
筆者曾就職于正大集團、吉野家、新希望集團、美團等,數字化餐飲供應鏈變革的篤行者,多篇文章發表于今日頭條、餐飲老板內參、《冷凍雜志》和《中國食品報》,曾直播講授公開課《餐飲的采購和供應管理》,職業生涯歷經食材采購、冷鏈物流和大客戶銷售等,扎根于供應鏈的全流程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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